学生举报老师？美国也一样…
英 文 系 主 任
文学院中上演的时代乱仗
《英文系主任》海报
Luxuan
格勒诺布尔大学比较文学硕士，影迷，摄影迷
（豆瓣：Luxuan）
继大热的美剧《杀死伊芙》之后，吴珊卓再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从一位聪明的英国安全局人员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校内事物缠身的焦头烂额的英文系主任。《英文系主任》（The Chair）——一部由 Netflix 推出的最新迷你剧，仅6集，每集时长为30分钟。本剧在豆瓣上已荣登“一周全球口碑剧集榜”第七位，在 IMDb 上则有着7.3/10的好分数。《英文系主任》围绕韩裔金智允(吴珊卓饰)博士——彭布罗克的一名大学教授被选为该校英文系主任后遇到的一系列令人筋疲力尽的事情。
在第一集“绝妙错误”中，文学院面临的危机便已了然于目：“务虚”的人文学科身处当下务实大环境的阴影之下，院系面临着生源减少30%、预算被砍深陷财政危机。而开片作为主人公的智允在会上发表的一段言论尤为重要，剧情的设置和发展皆以它为浮标，此处很有必要将这段话援引出来：
“我们得证明我们在课上教授的内容是有用的，塑造批判性思维，强调同理心的价值，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也有利于公众利益。……我们要提醒这些年轻人，知识不是从电子表格或维基百科条目就能轻易获取的。……我们的学生全天24小时与世界过度连接，我想到了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写的话： ‘我们能获取的信息无穷无尽，但智慧该去哪儿找呢？’”
《英文系主任》剧照
编剧借主角智允之口说出每个人都无法否认的时代精神的更迭，字里行间有着怀旧的感慨、并无胜算把握的自信，堂吉柯德式的进攻。在这种“感觉像是大海正把我们脚下的土地冲刷走”的困境中，剧集的帷幕缓缓拉开。但不要忘记了，这部剧集的魅力在于：包裹着这颗严肃内核的是美味通俗的果肉，外加一层幽默感十足的皮，它调侃着一切立场和人物，让正襟危坐无立锥之地。当智允一脸严肃地宣告自己作为领头羊改革的决心，紧随其后作为反差的，是学生们挥舞着自我意志大旗，叛逆张扬，以平等的立场与教授们对话，甚至是挑衅，令智允难以招架。
当学生们凭借选课的权利为自己的偏好发声、或是以匿名的方式在论坛中咒骂教授的授课方式、抑或就某个政治话题聚众抗议，学生身份让他们不再受到自上而下教育的束缚，相反，他们拥有绝对的权利甚至是权力来决定事态的发展。当智允一脸严肃地宣告自己守护的决心，紧随其后的，是校董施加的压力：最大化学校的名利、守护制度规则。名利是务实的，它可以暂时容忍一个文学教授无伤大雅放荡不羁的一面：比如上课不守时、飞叶子；但也可以因为对方一个玩笑举动所引发的舆论压力而将其除名。它是以磐石般坚固的耐力守护制度规则，同时，这规则又如浮萍般向着便利的利益那方漂去，无立场而言。
《英文系主任》剧照
本剧的剧本如同一股活水源，不断有新的话题从前一个话题的末端涌出。在学生与教授之间的关系，剧本突显的是化为浪潮的学生对身处话语权高地的教授进行的一场场挑战，以及后者舍弃话语权桎梏进行的反击。才华横溢不拘小节的教师比尔在课堂上教授法西斯主义与虚无主义之时，顺手比划纳粹手势，这一幕被学生们录下上传到网上，进而引发一发不可收拾的抗议声浪。
这样的事件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有着无法割裂的连接，它完全取材于当下。人的行为是一串紧密结合的符号，当珠子一般的符号群被斩断、截取，被截取的那一小段不会因缺失语境而遗落为谜题，相反，串珠将因失去语境而被简化为这颗最扎眼的珠子本身。行为的意图被简化在政治正确框架中屡见不鲜，而这一简化的动作在网络的海洋中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大；比尔与抗议学生们对话和解的意图更是显示出，不同维度的立场将很难不使一方将对方段落式的思辨简化为一个问题的答案。
《英文系主任》剧照
这一情况很难断定是好是坏，它是一个狡猾的立体状多棱镜，每一个维度都折射着不同的见解。编剧想必也是无意评判，他更乐于将网络时代稚嫩的宠儿们和长于思辨对话的正统学者放置在同一个对话平台，在强调前者洪水般的气势的同时也令观者注意到后者逆潮流的微弱声音。编剧更是让老教授琼凭着自身对乔叟的痴迷如独行杀手般捕猎说她坏话的学生，以文学学者应有的清高和勇气将政治正确压碎在自己的高傲的下颌骨之下。
聊到学生选择权这一话题，除了体现学生民主的力量外，它引出另一个话题：文学系师资内部代际的冲撞。经典如活化石般的老教授与以新式教学法而备受学生欢迎的年轻老师之间的关系如地壳运动般，表面并无大的动静，内里却极具张力：一方面前者处于话语权掌握者，决定着后者的生杀大权；另一方面，在“流量是金”的时代，作为象牙塔的大学也无法幸免，年轻老师带来的流量则是活化石们望尘莫及的。两个面相的权力关系以互相倒置的方式胶着在一起，成为一个谁也解不开的死结。整个文学系的根基在这样的胶着之下之间失去养分的滋养。
《英文系主任》剧照
当然，说到作为刚刚入行，才华横溢却在为永久职称苦恼的年轻老师 Yaz McKay，她作为这一群体的代表，身上附着的标签乍看之下未免有点过多：将其设置为女性这一性别身份是意义深远的，将其设置为黑人女性，并非矫枉过正。诚然，少数族裔在本片权重的问题，正如美企文化中强调的多样化（Diversity）：例如少数族裔员工、女性员工、LGBTQ 边缘群体等在公司中的所占比例，拥有了这样的多样化，公司文化才能因此更显荣耀，可以将其视为一种时代责任感的体现，但同时也非常容易掉入流于表面的烂俗窠臼中。
然而，黑人以及女性的身份令这位自带流量的新生代教授将自身文化与以白人男性为核心的文学圈层溶解：在她的课堂上，学生们以说唱的方式重现演绎经典文学，以流行文化的绒布抚去被束之高阁作品上圣洁的微尘；学生们对作为男性的作家之间的友谊力量的长久歌颂感到不耐烦，他们转而聚焦于梅尔维尔的家暴话题，以摧枯拉朽之力冲垮老教授顽固又脆弱的内心。
《英文系主任》剧照
在于“女性”这一话题上，依然是职场和家庭双重压力的描述。英文系主任虽说是一官半职，但其实是如同企业中层管理层般被双面夹击而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的劳累一族。面对叛逆的学生、同样叛逆不服管教的知识分子老师们、唯利是图的校董，这么个苦差事压在了本应在课堂上轻盈优雅地教授诗歌的智允身上，更不要提她在家中还有一位叛逆的墨西哥养女。当比尔潇洒地过着大众心中正统文人墨客式不拘小节的生活时，同样学富五车的智允被各方力量抽打成了一只转晕头的陀螺。而同样身为女性的老教授琼，其日渐弥坚的精神力量则被年轻健壮的肉身死死压在地平线之下。
《英文系主任》剧照
《英文系主任》以智允为轴心，设置了几大阵营：学生、教师群体、校董，后者皆以各自的方式对作为主角的智允施加压力，同时他们互相甚至在各自群体的内部因着各种事件互相产生作用。这一团如脉络清晰的毛线球的人物关系又被智允与比尔乏善可陈的情感关系穿起。奇妙的是，在彭布罗克所发生的一切如同被大时代所忽略的角落中的文学研究者们之间的一场乱仗，但同时，这场乱仗中又蕴含着当下的大量议题。
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囊括了整个世界。
编辑: Apertus
电影系学生一枚
-FIN-
深 焦 往 期 内 容